王琳现在一个人住在上海，那房子是郊区的一栋独栋，带个小院子，绿植修得整整齐齐。

她开一辆白色的电车，不算顶豪，但看着也挺体面。

五十多岁的人了，戏还在接，但不像早些年那么拼命。

日子表面看是挺滋润，可你要是进她家瞧瞧，就知道这滋润底下压着多少说不出的滋味。

她家特别干净，干净到有点吓人。

你进门前得换鞋，她准备了拖鞋，但你要是脚上袜子有点灰，她眼神会飘一下。

客厅地毯她拿梳子梳，一根线都不能歪。床单绷得跟熨过似的，枕头摆得一丝不差。

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，不是煮咖啡，是擦大门，连门框上的指纹都要抹掉。

灯罩也要擦，她说灰尘落上去会影响光线。这习惯不是一天两天了，是天天如此，雷打不动。

屋里东西不多，看着空旷，少了烟火气，像样板间，住人但不像过日子。

儿子王诺，二十一岁，在纽约念书，商学院。

这孩子打小聪明，王琳咬牙供他出去，就想让他见见世面。

现在孩子大了，有自己的主意，不太愿意在妈妈的节目里露脸，采访也不接。

王琳想让他上节目，说说母子情深，孩子直接拒绝了。每年就回来五天，春节那几天。

王琳掰着手指头算，视频通话定在每周四晚上十点，雷打不动。

她手机里全是给儿子发的信息，早安晚安，吃饭了没，天冷加衣，事无巨细。

她觉得这是关心，可屏幕那头的儿子，有时候回得敷衍，有时候干脆不回。

她盯着手机，等那个“对方正在输入”，等得心焦。

离婚是很多年前的事了，男人走的时候没留下太多，只留下她一个人扛起这个家。

那时候她心里慌，觉得靠不住别人，只能靠自己。

拍戏赚钱，一分一分攒，就想给儿子最好的。

她总觉得亏欠儿子，没给他一个完整的家，所以加倍地补偿，钱、物质、关注，全堆在他身上。

结果孩子越长越大，翅膀硬了，反而飞得越远。

她抓不住，只能用信息和视频去缠，越缠，孩子越想挣脱。

她现在最怕安静。家里太静了，静得能听见钟表走动的声音。

她会突然停下来，站在客厅中央，四下看看，觉得这房子不是她的，是空的。

她开始看别人家的视频，普通人家，一家三口挤在小房子里，吵吵闹闹，孩子在沙发上蹦，地上有玩具，厨房飘着饭香。

她看着看着，眼眶就热了。她也想要那样的乱，那样的吵，那样的“不干净”。

可她家不行，乱不得，吵不得，一乱一吵，她心里就发毛。

有次节目组跟拍，她坐在沙发上，镜头对着她。

她说起儿子小时候发烧，她抱着去医院，半夜打不到车，急得直哭。

说到这儿，她声音抖了，眼泪下来了。她说现在儿子病了，她连抱都抱不着。

她问主持人，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失败？一个当妈的，连孩子生病都照顾不了。

主持人劝她想开点，孩子大了，要独立。

她摇摇头，说我知道，可我心里就是空的，怎么填都填不满。

她手机里存着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，婴儿时的，上小学的，毕业典礼的。

她翻来翻去，一遍又一遍。

有时候半夜睡不着，她就爬起来，把这些照片一张张摆出来，摆在客厅的茶几上，像开一个小小的展览。

看完了，再一张张收好，放回相册。她觉得这样，儿子就还在身边。

外头人议论她，说她太过了，把儿子当命根子，搞得孩子喘不过气。

也有人说她可怜，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，不容易。还有人说她该为自己活，别总围着孩子转。

这些话她都听过，可听归听，改不了。她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压在“干净”上。

地擦得越亮，心里的慌就越少一点。东西摆得越整齐，就越觉得这世界还在她掌控之中。

儿子不在身边，她只能控制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。

她试过出去旅游，报了个团，去了趟云南。可人在丽江古城，心还在上海的房子里。

她总担心家里进灰了，佣人打扫不干净。第三天就买票回来了。

一进门，先检查地毯，看有没有脚印，看灯罩有没有灰。

确认一切如常，她才松了口气，瘫在沙发上。

那天晚上，她给儿子打了电话，没提旅游的事，只说妈妈想你了。

她知道这样不行，知道该放手，该找点自己的事做。

可一想到“放手”两个字，心就像被撕开一样。

她五十五岁了，前半生为了儿子活，后半生突然没了目标，不知道往哪儿走。

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眼角的皱纹，两鬓的白发，忽然觉得陌生。

这个人，是谁？除了是王诺的妈妈，她还是谁？

有天她坐在院子里，太阳晒着，风吹着。她没去擦门，没去梳地毯。就那么坐着，发呆。

她想，也许哪天，她能允许家里有一点乱，允许自己睡到自然醒，允许儿子不回信息。

也许哪天，她能养一盆花，不用天天浇水，让它自己长。

也许哪天，她能交个朋友，不是因为工作，不是因为孩子，就因为喜欢聊天。

她知道这很难，比拍一百场戏都难。可她得试试。

不然，这栋大房子，早晚把她自己关死在里面。

她得学着，先当王琳，再当妈。